到現在為止,已知的信息已經很多了,可以勉強串聯起一個大概的故事來,但其中的關鍵線索依舊是缺失的。
裴泠泠仔細回憶著自己知道的這些事情。
首先是劉婆婆。
劉婆婆在最開始的時候,帶著劉建民,現在看來,也就是裴泠泠的爺爺,和一名叫做林千山的人,在做某種科研項目。
鑒於劉婆婆在筆記本上提起過「祭祀坑」這一詞,並且劉婆婆多次提到一些民俗相關的內容,裴泠泠偏向於認為,他們做的科研項目類似於考古。
這個科研項目始於林千山的某種重大發現,他似乎是發現了什麼極為顛覆的事情,裴泠泠不太明白到底是什麼東西會讓這批學者感覺到顛覆。
根據劉婆婆寫下的筆記來看,他們疑似發現了某種比人類文明更早的……外星文明?並且這種外星文明對人類的文明有著很深重的影響,人類的很多文明的根源似乎就是來自這種奇怪的外星文明。
這很自然地讓裴泠泠聯想到了她在水底倒影中見到的那個建築,讓她聯想到了那些奇異的化石。或許劉婆婆他們所見到的東西和她看到的是同一種?琇書網
裴泠泠覺得自己可能是文化水平太低了,所以就算她確實也有一種很震撼、很不可思議的感覺,但沒像劉婆婆他們那一群人一樣,從這當中發現什麼,又或者感知到某種人類的為難處境和絕望情緒。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劉婆婆一群人所看到的東西還要更多。
接著推測,發現了這些東西的劉婆婆一行人,似乎決定暗自做某種調查,對於那種奇怪的外星文明做更深入的研究。
從劉婆婆缺失的筆記來看,他們在做這項研究的時候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林千山和劉婆婆後來發生異變。他們靠著「眼睛」找到了一個地方,這個地方一定很關鍵,導致他們從裡面出來之後,就產生了變化,因為裴泠泠的爺爺沒有跟著一起去,所以他才沒像劉婆婆和林千山那樣。
筆記中,劉婆婆是這樣形容林千山的,她說當時的林千山就好像從身體里生長出了另一個自我,代替了原本的他。很顯然,劉婆婆後來也發生了相似的轉變,這從筆記的內容就可以看出來。
裴泠泠看來,劉婆婆的這種轉變,有些類似於被傳/銷組織給洗腦了,覺得人類的文明比不過別的文明,甚至看不起人類這個種族。
這一段之中最讓人懷疑的是「眼睛」,「眼睛」應該也跟著劉婆婆和林千山一起到達了那個關鍵的地方,但是他似乎並沒有被洗腦,又或許,他本身就是已經被洗腦、產生了異變的人。裴泠泠現在依舊不敢確定沈瞳到底是不是「眼睛」。
再看劉建民這邊,劉建民沒跟著一起去那個地方,所以也沒有有受到影響,他帶著非常重要的「臍帶」隱姓埋名了。
裴泠泠從爸爸講述的有關於爺爺的故事來看,爺爺很有可能是在調查某些東西,或者在躲避追殺的過程裡面發現了某些非常重大的事情,為了保護「臍帶」,他才選擇了自殺。
而且,很有可能,自己就知道「臍帶」到底是什麼,但出於某些原因,她已經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裴泠泠在腦子裡面梳理出了一個看著還比較合理的邏輯出來,越是這樣想,她心中就越發不安,很顯然,到最後,劉婆是找到了她,劉婆婆肯定是為了「臍帶」而來,她不知道和劉婆婆一夥的都有誰,又潛藏在哪裡,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只要他們一天沒有找到「臍帶」,事情就不會徹底結束。
臍帶、臍帶、臍帶到底是什麼?又藏在哪裡……
裴泠泠撇開了心中的這些想法,她繼續向裴泊舟問:「爺爺生病期間都在做什麼啊?」
裴泊舟想了想,然後說:「他常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似乎在研究著什麼,你爺爺年輕的時候是學術能力很強的人,晚年得了精神分裂之後,他突然就開始沉迷數學和物理,那段時間我們還和你爺爺住在一起,他成天成天地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我偶爾從他房門口經過的時候,總是會聽到他在裡面自言自語的聲音……那感覺就像是,在房間里,除了他以外,還有另一個人,他不停地和那個人討論著什麼,語氣非常激烈……」
裴泠泠點頭表示明白,爸爸這樣的描述讓她想起了當初劉安悅給她講的那些,現在她不太能確定劉安悅講的那些關於劉婆婆的事情是真實的,還是編造的,她能感覺出來,那個故事中有部分是真實的,但其中虛假的成分也絕對不少。
這種三分真七分假的話是最難以辨清真偽的。
裴泊舟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當中,好半天他才開口說:「其實說句實話,雖然醫生判斷你爺爺晚年得了精神分裂,但我總覺得,他像是撞邪了。」
「為什麼這麼說?」
「有兩次,在你爺爺身上發生的事情……我感覺已經完全超出了正常的理解範圍。」
裴泊舟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很恐怖的事情,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事情發生在劉建民剛檢查出精神疾病開始,那時候裴泠泠也才剛出生,劉建民整天整天把自己關在卧室里,一天就出來吃一次東西,接著又進卧室開始研究著什麼。
裴泊舟有一次看不下去了,進去阻攔了,他第一次看劉建民發那麼大火,雙眼赤紅,像個瘋子一樣的大吼大叫,幾乎是把裴泊舟從卧室打出去的,鬧騰得太大聲,裴泠泠還被嚇哭了。
那之後,裴泊舟就非常確定,他的父親確實是精神出了些問題,否則按照他對父親的了解,劉建民從來都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性格。
面對這樣的狀況,裴泊舟也管不了,那時候思想還很老舊,醫生建議把病人送進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劉建民自己不願意,裴泊舟也覺得把自己的父親親手送進精神病院是一種非常不孝的行為,也就只能那麼在家裡拖著。
那天,裴泊舟下班之後,像往常一樣偷偷湊近劉建民的房間,聽到了父親又在自言自語,就像是在跟誰說話一樣,但裴泊舟只能聽到劉建民的單方面回答,聽不到另一方在說什麼,這場景雖然詭異,不過裴泊舟都已經習慣了,他在門外聽了一會兒,也沒聽明白劉建民到底在說些什麼。
他的語言很混亂,邏輯也很混亂,只能勉強聽出來,他討論的內容和數學中「無限」的概念有關係。
講到這裡的時候,裴泊舟對裴泠泠說:「我現在還記得一點兒你爺爺當時說的內容,他好像一直在研究,如果無限的概念被人類肉眼看見了會怎樣。」
裴泠泠沒聽明白:「什麼意思?」
「就好比……數學裡面學的,一個數除另一個數除不盡的時候,會出現無限的情況,小數點後有無限個數字,但是寫的時候因為地方有限,只能寫下一小部分,就算給了足夠大的面積,也永遠無法把這無限的數字寫出來,如果在某一個瞬間,小數點後的無限個數字在同一時間灌輸進了人類的大腦之內,會發生什麼?」
裴泠泠對這個說法感到很吃驚:「人類的大腦真的能承受得了這麼多內容嗎?」
裴泊舟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我聽到你爺爺自言自語過很多次,他好像一直都在研究這個問題,我聽人說過,很多時候,天才和瘋子只差一步……」
裴泊舟繼續開始講述那天發生的事情。
他聽了一會兒劉建民胡亂的自言自語之後,就轉身去廚房做飯了,等他做好了之後,準備去劉建民的房門口叫他吃飯。
可是等他再次走到劉建民的卧室門口時,卻發現,裡面安安靜靜的,是那種能明顯感覺出來裡面沒有人的安靜。
裴泊舟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劉建民卧室的門,他有些緊張地提醒:「爸,可以出來吃飯了。」
等了一會兒,房門突然被打開了一條縫,從縫隙里可以看見劉建民憔悴的臉,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眼底一片烏青,他的聲音很沙啞,眼底深處藏著某種令人不敢直視的怨毒,他用乾裂得像枯柴一樣的聲音回答:「馬上來了。」
裴泊舟有些受不了父親這幅模樣,他看劉建民已經回答了,就轉身離開準備去餐廳端飯,可是,不知道出於什麼鬼使神差的原因,他突然停了下來,回頭又看了一眼父親的卧室門。
卧室的門關得很緊,讓裴泊舟聯想到了一張緊閉著的嘴,下一刻,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從裡面傳來了一個枯槁的聲音。
「馬上來了。」
在此之前,劉建民已經跟裴泊舟說過一次這話了,他為什麼還要打開門對著空蕩蕩的門外再說一次。
裴泊舟當時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但他還安慰自己,可能是父親怕他著急,所以又回答了一次。他沒馬上走,站在原地仔細觀察著父親卧室的門,不一會兒,門又「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熟悉的聲音帶著某種可怖的陰冷傳了過來。
「馬上來了。」
「馬上來了。」
「馬上來了。」
……
同樣的場景在裴泊舟面前重複了好幾遍,他才終於反應過來,他嚇壞了,他的理智告訴他父親可能是又犯病了,但是在他心底,他能明顯感覺到一些不太正常的、怪異的氣氛,在空氣里瀰漫。
場景還是不斷在他面前重複著,像是一個循規蹈矩的機械儀器,父親乾裂的聲音中也透出了一份奇異的僵硬。
那一瞬間,屋子裡的溫度彷彿都變低了,彷彿有某種極為詭異的東西藏在暗中,窺探著一切。
裴泊舟很恐懼,但那畢竟是他父親,他不能看著父親出事,他咬牙走了過去,一把推開了父親卧室的門,這一瞬間,他發現自己走過來推開門,不僅是為了確認父親有沒有事,更是想確認一下,之前的情況到底是什麼。
可是令人吃驚的一幕出現了。
卧室裡面果然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桌子上擺著很多紙張,非常混亂。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那間卧室並沒有可以跳出去的窗戶,加上剛剛他分明地看到了父親不停地推開房門對著外面說話,怎麼可能突然就消失了?
裴泊舟又在家裡各個房間轉了一圈,也沒找到劉建民。劉建民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徹底消失不見了。
裴泊舟心中隱隱能感覺到恐懼,他不知道該怎麼理解當時的情況,他一時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站在劉建民的卧室里懵了好半天,等回過神的時候,他一轉頭,就看見劉建民站在他背後,兇惡地瞪著他,他再一次被劉建民打了出去,根本沒有機會問劉建民剛剛到底跑到了什麼地方。
裴泊舟回憶著以前的事情,直到現在都覺得很匪夷所思:「我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呢?」
裴泠泠聽完之後同樣覺得很匪夷所思,對呀,怎麼可能會憑空消失呢?聽爸爸的描述,就好像那時候爺爺的卧室的空間……出現了某種極為怪異的扭曲。
「我那時就隱約覺得,你爺爺的病,很不正常,我甚至想過,他說的那些話,或許都是真的,或許他真的被什麼人追殺著,可是我找不到更多的證據。」
裴泊舟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講述:「超自然的情況一共有兩次,除了這一次以外還有一次,那也是讓我決定帶著你和你媽跟你爺爺分開住的主要原因。」
劉建民的病越來越重,他的精神狀況非常差,總是處於一種暴怒的狀態,他經常一兩天地把自己關在卧室里,有時候還會在卧室里跟什麼人很憤怒地吵架,聲音很大,即使關著門,也能聽到他的聲音。
但是同樣的,裴泊舟根本不知道劉建民到底在跟什麼人吵架,他只能聽到劉建民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那天,裴泊舟終於看到了那個和劉建民爭吵的東西,
他並不是故意去看的,只是經過劉建民的卧室時,他卧室的門恰好虛掩著,裴泊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看了過去,彷彿那裡面有著某種極為吸引他的東西。